中國第56項世界遺產(chǎn)，為什么是泉州？

2021年7月25日

泉州：宋元中國的世界海洋商貿(mào)中心

成為中國第56項世界遺產(chǎn)

在此之前

漳州的福建土樓

廈門的鼓浪嶼

已經(jīng)分別在2008年、2017年申遺成功

“閩南金三角”平分秋色

那么這次，為什么是泉州？

假如我們將視線投向1271年的世界——

這一年，忽必烈改國號為“大元”，南宋政權(quán)氣數(shù)已盡，歐洲人剛剛從蒙古鐵蹄的洗禮中緩過來，17歲的馬可·波羅第一次跟隨家長從威尼斯啟程出海。這時距離明朝的“鄭和七下西洋”還有一個多世紀，距離哥倫布發(fā)現(xiàn)美洲大陸還差221年……

而在中國大陸的東南角，來自意大利的猶太商人雅各，被他眼前這一座人員輻輳、梯航萬國的港口城市所震撼，這就是：

泉州

▲ 俯瞰泉州市區(qū)， 地標開元寺及東西雙塔清晰可辨。海外交通史專家張星烺稱泉州為“宋元時代之上?！?，這座當時的國際大都市 ，匯聚了世界的多彩。 攝影/陳英杰

這是座天生的東方大港。她的海岸線曲折而綿長，四面群山打造出天然避風港，岸上航標塔林立、橋梁縱橫成網(wǎng)絡，江面被數(shù)萬艘貨船填滿，即便在夜里也燈火通明、繁華如晝。遠在750年前，一張高度發(fā)達的貿(mào)易網(wǎng)絡就已“浮出海面”。

▲ 宋元時期，泉州人用石塔為出入港口的船只指引方向。 圖為當時的泉州灣主航道航標塔 六勝塔。攝影/張梓昌，選自《地道風物·閩南》

這里早早地就邁入“全球化”時代。最巔峰時，有98個國家和地區(qū)是泉州的貿(mào)易伙伴，城內(nèi)有說著“超過100種語言”的各色人種，無論外來的香料藥材、還是本地的瓷器茶葉都有細分市場，甚至有藥劑師一條街和占卜一條街這樣的神奇地帶。

▲ 泉州聞名世界的風物——安溪鐵觀音正在被曬制。攝影/陳英杰

泉州，好比是宋元時代的“義烏”，在數(shù)百年前就開啟了“買全球、賣全球”之路。這座曾被叫做“刺桐”的港口城市，背靠山地產(chǎn)業(yè)，以橋-塔-碼頭的先進“物流”面向廣闊海洋，是當時全球認識中國的窗口，滿足了世界對富饒神秘東方的一切想象。

▲ 22處遺產(chǎn)點，連接起宋元泉州的城市、港口與腹地。 攝影/王洪斌，設(shè)計/奈福

尖貨：泉州人吸引世界的第一動力

泉州影響世界的第一步，就是成為世界的櫥窗。

▲ 泉州，宋元時期的“世界之窗”， 來自世界各地的商人，帶來不同的信仰與文 化，也體現(xiàn)在泉州的建筑藝術(shù)上 。圖/視覺中國

今天的泉州，以安踏、匹克、七匹狼等等國人耳熟能詳?shù)钠放坡劽?，多年成為領(lǐng)跑福建經(jīng)濟的頭羊，而早在宋元時期，泉州港，就已經(jīng)是“世界工廠”了。

▲ 泉州沿海出海漁船。對泉州人，船不只是交通工具，也是信仰文化的一部分。攝影/何清河，選自《地道風物·閩南》

1987年，震驚中外考古界的“南海一號”宋代沉船在廣東陽江海域被發(fā)現(xiàn)，經(jīng)專家鑒定，這艘船上80%的“青白瓷”正是來自泉州，更是有當時的大量戰(zhàn)略資源——鐵器，“南海一號”很有可能便是自泉州出發(fā)，奔赴大海。

當時的泉州，都有哪些拳頭產(chǎn)品走向世界？

海上絲綢之路，少不了聞名海外的“刺桐緞”；初興的德化瓷，后來成為聞名世界的“中國白”、安溪鐵觀音當時尚未出現(xiàn)，但安溪的鐵器，卻是供不應求。

▲ 圖1、圖2為明代何朝宗德化白瓷代表作“渡海觀音”一角。德化白瓷觀音像曾經(jīng)因為姿態(tài)高妙優(yōu)雅，引領(lǐng)歐洲的生活潮流。圖3為明朝·何朝宗款文昌帝君。攝影/葉香玉

瓷器，正是泉州乃至整個閩南出發(fā)的商船的招牌貨物，泉州作為宋元中國的窗口，一艘艘航船上滿載的，遠不止本地德化窯、磁灶窯兩大窯系出產(chǎn)的瓷器，更是有遠至浙江處州（龍泉）的處州瓷，江西浮梁（景德）的瓷壺瓶，匯集了眾多中國瓷器的牌面。

興起于宋代的德化白瓷，是泉州風物的精華。巔峰時期的德化白瓷，能用高嶺土燒制出玉器的質(zhì)感，然后賣出黃金的價格。

▲ 批量定制，物美價廉，也是德化白瓷的特色之一。而這種批量定制的模式早在宋元時期就已經(jīng)出現(xiàn)。攝影/陳健

所謂水土宜瓷，德化人在沿溪兩岸依山坡建窯，所造之物下至茶具供器，上至瓷雕神像，與規(guī)格嚴謹?shù)墓俑G不同，愛拼能創(chuàng)新的德化人，早早就提供“來樣定做”、標準化產(chǎn)出的業(yè)務——在中國人還未喝到咖啡、啤酒的年代，德化人就開始燒制咖啡具、啤酒杯了。

▲ 德化月記窯，薪火不息四百年。攝影/陳健

瓷器之余，還有更多泉州風物曾風靡四方，當年馳名世界的泉州綢緞早已隱沒，但我們依然可從開元寺的桑蓮古樹上，一窺曾經(jīng)泉州遍地桑植的風貌。另一種物產(chǎn)——泉州安溪鐵觀音，則后來居上，更為聞名，巔峰時期，它幾乎在海外成為烏龍茶的代名詞。

▲ 安溪茶園，農(nóng)人正在采 茶。小小茶葉，串起泉州人的海外貿(mào)易史，也沉進泉州人的日常生活。攝影/陳英杰

也有外來風物落地生根，比如由阿拉伯人引入的制香工藝，在數(shù)百年間，令泉州永春達埔成為“中國香都”。借著一炷馨香，泉州人在精神上可溝通天地。

▲ 中國香都福建泉州永春達埔，制香現(xiàn)場。這種制香工藝源自來泉州進行海外貿(mào)易的阿拉伯人。圖/視覺中國

只不過，這些泉州風物多藏在山川腹地，一件宋元時期藏在深山的德化瓷器，怎么到達歐洲？

它們從德化九仙山下的窯場運出，先沿山路到達永春，再由東溪-晉江一線水陸轉(zhuǎn)運，經(jīng)過多座“跨海大橋”，最后在江口碼頭或石湖碼頭登上海船，受六勝塔與萬壽塔兩座航標石塔引導出海，踏上海上絲綢之路。

▲ 如今六勝塔下石湖港的全景。宋元時期的石湖碼頭，利用天然礁石建造，是泉州外港碼頭的珍稀物證。今天石湖港依然作為重要港口發(fā)揮作用。攝影/楊福添

在這個過程中，橋、塔、碼頭跑出一場精巧的接力賽，讓商人與貨物，在泉州港的中樞位置——晉江與洛陽江之間的江口平原上相會，這，就是泉州人當時領(lǐng)先世界的“水陸物流系統(tǒng)”。

要想富，先修橋路

在這套物流系統(tǒng)里，碼頭是承接船只的基本設(shè)施，塔既是當?shù)匦叛龅姆?，也是引領(lǐng)船只出入港灣的航標塔。橋梁，才是泉州人運轉(zhuǎn)貨物的“關(guān)節(jié)”，它們不是普通的石橋，而是建在江河入?？诤秃车摹?

“跨海大橋”

▲ 洛陽橋 是由南宋書法家蔡襄主持建造的大型跨海石橋，同時是中國現(xiàn)存最早的跨海梁式石橋，始建于1053年，1059年落成，歷代修繕，至今保存完好。 攝影/楊福添

據(jù)統(tǒng)計，泉州有175座石橋自宋元時期開始修建，泉州港貿(mào)易有多興盛，泉州人造橋就有多火熱。它們，構(gòu)建起一整套泉州財富的“毛細血管”。

▲ 由雕像向外望去，洛陽橋一側(cè)均勻分布著舟型船墩，可以有效減少水流對橋墩的沖擊。攝影/方托馬斯

就說由大書法家蔡襄主持修建的洛陽橋。這是中國現(xiàn)存最早的跨海梁式石橋，它橫跨洛陽江，一建成，不但方便行人往來，更是打開了自泉州往北向貿(mào)易的格局，由石湖碼頭、江口碼頭等處上岸的貨品在泉州古城內(nèi)集散，便可沿清源山麓，在此直過洛陽江，向北直達福州，遠至江浙等地。

▲ 泉州城位于江口平原，周邊水網(wǎng)密布。一座座橋梁溝通了泉州的水陸交通，讓商貿(mào)物流更加便利。 制圖/莫奈

洛陽橋溝通人員往來，另一座連接泉州與其南側(cè)的漳州、廣州等地區(qū)的安平橋，作用就更加直接，這座當時的“天下第一長橋”直接打通了海灣，能讓遠道而來的船舶不用再深入海灣水道，可以直接?？扛劭冢瑫r，它也讓泉州港南側(cè)的晉江、南安連為一體，陸路轉(zhuǎn)運貨物，大幅提高了效率。

▲ 安平橋是中國現(xiàn)存最長的跨海梁式石橋，約長2255米。圖/視覺中國

就這樣，以洛陽橋為起點，泉州人展開三百年浩蕩的造橋史，一座座跨海長橋把陸地的根基連入大海，從世界各地而來的商賈財貨，也通過它們深入泉州，乃至廣闊的中國南部地區(qū)。

對于遠道而來的客商，迎接他們的則是另一套引導系統(tǒng)：泉州灣出?？谔帲鶆偎I(lǐng)商舶由泉州灣主航道駛向內(nèi)河港口；在泉州灣出海口的制高點，今天的石獅市寶蓋山，人們建起萬壽塔，寄寓“鎖水口、保平安”的愿望，可直接引領(lǐng)商船通過臺灣海峽主航道，進出泉州港。

▲ 萬壽塔因為姑嫂守望游子歸鄉(xiāng)的故事，被稱作“姑嫂塔”，泉州從事航海經(jīng)商的人，也將萬壽塔視為故鄉(xiāng)的象征。圖/視覺中國

塔在泉州，超越了單純的信仰作用，如今，六勝塔下的石湖港已成泉州最主要的現(xiàn)代集裝箱港，萬壽塔作為泉州人的精神路標，指引著一代代游子的海上歸途。

▲ 兩座航標塔，對宋元時期的泉州港非常重要。制圖/莫奈

五代時期，中原戰(zhàn)亂迭起，身為“兵家不爭之地”的泉州港，逐漸興盛，這之后，人們通過架橋，一步步將泉州港的活力擴張到西北面的廣闊山區(qū)，又以 高低古塔矗立山海之間，牽動四海航跡。很快，泉州將在陸地與海洋上兩大國度 （宋與阿拉伯） 的目光碰撞下，變成 世界的泉州。

泉州，一港一世界

每當泉州港刮起季風的時候，就是泉州的“大腦”們集合的時刻。

▲ 泉州，聚集世界各地的人與事物。圖為航拍西街鐘樓。攝影/李文博

在泉州文化的發(fā)祥地九日山，泉州的主政者們聚集起來，向海神祈求航行平安，從石刻記載看，這種儀式由地方政府主官主持，也有市舶司的“海關(guān)”專員，以及宗室皇族參與。

▲ 關(guān)岳廟屋檐，關(guān)岳廟是中原文化在泉州交匯的一個縮影。攝影/岳志強

這其中，值得注意的是當時位于泉州城南晉江江畔的市舶司，它相當于今天的國家海關(guān)，意味著有宋一代，對海外貿(mào)易的重視與需求。

▲ 宋泉州市舶司遺址。這里是泉州曾經(jīng)的商業(yè)貿(mào)易“大腦”。圖/視覺中國

宗室皇族，則來自南外宗正司，他們是北宋滅亡后遷移至此的“高消費群體”，除了“買買買”之外，他們更以擔任官員、經(jīng)商、建設(shè)港口等形式，直接參與這座大港的建設(shè)。

▲ 千年建設(shè)，留下一座紅如火的泉州古城。攝影/岳志強

他們所祈求的，是風調(diào)雨順，也是遠來的機遇。公元7世紀，阿拉伯人建立起橫跨亞非歐的大帝國，同時也開啟了他們的大航海時代，在其編織的海上網(wǎng)絡中，泉州正是中國沿海的重要節(jié)點——這里遠離中央，是扼守東亞海洋的交通要道，一年兩次的季風，也適宜來往商隊航行。

▲ 由宋元時期的泉州出發(fā)，是一個廣袤的海上世界。制圖/莫奈

阿拉伯人帶來了香料貨物，先進的天文、歷法，他們的造船術(shù)也與泉州人互通有無。許多阿拉伯后裔更是從遠方趕來，定居泉州。13世紀初，一個自廣州移居的阿拉伯后裔家族的商人蒲壽庚，甚至登上了提舉市舶司（主管泉州對外海洋貿(mào)易的最高長官）的位置，后來成為泉州城的實際掌管人。

▲ 紅色大厝是泉州老城的典型景觀。圖中路口處為2001年仿照宋元建筑風格重建的朝天門。攝影/陳英杰

當1292年，馬可·波羅從泉州刺桐港出發(fā)，踏上17年中國之行的歸途時，泉州已成為東方第一大港。在諸多商人的記載里，都對她贊嘆不已：

城外，晉江和洛陽江的入海口寬闊浩蕩，海岸綿長，良港眾多，江海被數(shù)萬艘船只填滿，有的滿載著東方絲綢和瓷器通向異域，有的則來自阿拉伯、印度、錫蘭、爪哇、法蘭克等世界各地。

▲ 到了夜晚也燈火通明的泉州西街。攝影/趙嘯飛

城內(nèi)，集市的興盛讓人聯(lián)想起盛唐長安城的坊市，香料和珠寶在此薈萃：胡椒、檀香、樟腦、海棗、蘆薈木、玉石珠寶……哪怕到了夜晚，街道上依舊燈火通明，油燈和火把將整座城市映照得絢爛如晝，是為：

光明之城

開放與包容的城市氛圍，讓整座泉州城的氣質(zhì)都是魔幻而混搭的，世界各地的人們來到泉州，帶來無形的信仰與文化，讓泉州成為一座“世界宗教博物館”——

▲ 泉州德濟門外，是宋元時期外國人的聚居地，在這里出土了眾多體現(xiàn)世界各國宗教元素的石刻。圖選自《地道風物·閩南》，設(shè)計/劉航

今天的涂門街上，阿拉伯人在11世紀修筑的中國第一座清真寺，清凈寺，與宋人建立的文廟并肩而立、比鄰而居；西街上始創(chuàng)于唐垂拱二年（公元686年）的開元寺，與清源山上的宋代老君造像遙遙對望；南郊草庵中，世界上唯一存留的摩尼光佛造像，讓武俠小說中關(guān)于“明教”的幻想頓時照進了現(xiàn)實……

▲ 開元寺大殿后回廊石柱上的印度神話元素，所刻為十臂人獅。攝影/方托馬斯

這座博物館的核心，是福建省規(guī)模之最的佛寺開元寺，它經(jīng)歷了八級地震和不計其數(shù)的臺風，屹立千年不倒，本身就是一個傳奇。

向左滑動，查看神奇的千年古剎開元寺

至于寺中立柱上的印度神話傳說，石刻上可能來自埃及的獅身人面像，已不稀奇，更值得注意的還是大雄寶殿的斗栱上，那二十四尊“飛天樂伎”，這些佛教中的妙音鳥，長著基督教的天使翅膀，仔細看去，舞姿又像極了敦煌飛天。

▲ 開元寺飛天樂伎，手持各色樂器，仿佛一個當?shù)氐摹澳弦魳穲F”，匯聚世界各國的文化符號。攝影/陳英杰，選自《地道風物·閩南》

世界四大古文明交匯的敦煌，就這樣搭著陸地絲綢之路的末梢，與大海打了個照面。古城的千年地標——開元寺東西雙塔，則隱喻著這里是另一處文明交匯的“十字路口”。泉州雖然為中原的邊陲，卻站在海洋舞臺的中央，在歷史長河之中，大放光明。

▲ 開元寺東西雙塔，是泉州的文化地標。攝影/趙嘯飛

走向世界

的“七十二變”泉州人

1357年，泉州發(fā)生了一場以波斯人“亦思巴奚軍”為主的軍閥混戰(zhàn)。戰(zhàn)亂持續(xù)十余年，泉州港因此衰落。四百年的“光明之城”發(fā)展史，戛然而止，但她卻持續(xù)不斷給中國、給世界帶來深遠影響。

▲ 泉州的港口，萬船待發(fā)，依然繁忙。圖/視覺中國

泉州，是中國海洋精神的縮影。中國很少有一座城市像泉州一樣，從民間文化到歷史進程，從市井生活到地域經(jīng)濟，從凡夫俗子到漫天神祇，整個命運都與海洋息息相關(guān)、休戚與共。

▲ 泉州是媽祖信仰傳播的重要世界中心。隨著媽祖信仰的廣泛傳播，以媽祖顯圣故事為題材的繪畫作品不斷出現(xiàn)，現(xiàn)藏于荷蘭國家博物館的清代《媽祖神跡圖》彩繪，是極為精美的代表作。供圖/許路，選自《地道風物·閩南》

當魏晉衣冠南渡、流離失所之時

她是連通了中原與邊陲的臍帶

當盛唐熙攘繁盛、萬國來朝之時

她與廣州并列海上絲路的起點

當大宋商業(yè)崛起、經(jīng)濟繁榮之際

她是中國的世界海洋商貿(mào)中心

▲ 如今的泉州海岸線，依然良港遍布，水闊天長。圖/視覺中國

元代的馬可波羅將其稱為“世界第一大港”，明朝的鄭和七下西洋，大致就是沿著泉州商人的道路而行，清末林則徐和魏源開眼看世界，也要參考宋元泉州人的探險記略。

她的歷史，就是一部從山地向海洋的“逆襲史”——她在歷史上曾經(jīng)有著兩大地理劣勢，足以讓其變得貧困積弱；可泉州人卻順利將其扭轉(zhuǎn)為機遇，打造了屬于中國的“海上傳奇”。

▲ 泉州祥芝港，今日依然舟楫密布。攝影/楊福添

從整個中國來看，相比于廣州、寧波等沿海大港，福州、杭州等省域行政中心，泉州有著第一大劣勢：山高路遠。然而是這種“天高皇帝遠”的地理劣勢，使得泉州更容易融入海上自由貿(mào)易體系之中。

▲ 泉州，中國大陸的東南一角。制圖/莫奈

對閩南地區(qū)而言，泉州平原的耕地面積比漳州平原更小，卻是福建人口第一大市，而且“山高谷瘠、欲辟無地”，她的第二大劣勢正是：地少人多。因此漳州人田園牧歌之時，泉州人已然開始闖蕩大海。泉州，是閩南“愛拼才會贏”的典范。

▲ 今天，泉州人依然會依靠海洋，自力更生。攝影/林建祥

縱觀世界維度講，泉州人這種向海而生的拼搏精神，從宋元延續(xù)至如今，一直生生不息、經(jīng)久不衰。世界有多大，泉州人就能走多遠。哪里有泉州人，《愛拼才會贏》就會唱到哪里，“三分天注定、七分靠打拼”，這就是泉州人奮斗的底音。

▲ 泉州永春達埔的 “炸佛”民俗，祈禱一年平安順遂。 攝影/陳英杰

明代以來，泉州人開始大量向海外移民。經(jīng)濟史家彭慕蘭在《貿(mào)易打造的世界》中強調(diào)，福建作為造船、漁業(yè)、貿(mào)易中心已有千余年，一直是東南亞主要的航運業(yè)者和貿(mào)易商；在歐洲人到來前，福建人（尤其是閩南族群）在東南亞勢力龐大，早已形成大量聚落：

▲ 泉州南安官橋蔡 厝，是清朝光緒年間著名的旅菲華僑蔡資深所建。正所謂光宗耀祖“起大厝”（修大房子）。 攝影/見書

“早在十七世紀，馬尼拉的中國城，規(guī)模就和十八世紀晚期紐約或費城的中國城一樣大。”

▲ “僑批”是連接海外拼搏的閩南人與故鄉(xiāng)親友的媒介。2013年，“中國僑批”入選聯(lián)合國教科文組織的《世界記憶名錄》供圖/陳林浩，選自《地道風物·閩南》

近代以來，更存在著一個隱秘的“閩商帝國”。若你關(guān)注各地富豪榜，就會發(fā)現(xiàn)東南亞各國首富，時常由閩南人交替把持。數(shù)不清的陳嘉庚、胡文虎們，在世界各地建立產(chǎn)業(yè)，冒出一個個“橡膠大王”“煙草大王”“海運大王”，不僅以拼搏精神影響世界，更助力中國的革命事業(yè)。當光芒褪去黑暗、重耀故土，他們又紛紛深藏功名，任由后人評說，終成海上傳奇。

▲ 今日，有720 萬泉州籍華僑、華人，旅居 世界各地。制圖/莫奈

千百年來，世界的浪潮，不斷拍打著泉州的海岸。從海洋到陸地，從大船到番樓，再到山海之間的新興產(chǎn)業(yè)，泉州的面孔太多，如孫悟空一般“七十二變”；泉州人熱情奔放，敢打敢拼更敢闖，還懂得衣錦還鄉(xiāng)藏功名，泉州的性格太復雜，如孫悟空一般“亦仙亦俠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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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圖1：惠安女是泉州最為典型的海洋符號之一，攝影/黃恒日；圖2：一位泉州藝人正在用閩南話表演“講古”（一種閩南特有的曲藝形式）攝影/方托馬斯，選自《地道風物·閩南》；圖3：泉州木偶戲，異域特色鮮明。攝影/方托馬斯；圖4: 泉州南少林，練武也要“七分靠打拼”。攝影/陳英杰

這，就是從瘠薄農(nóng)耕文化底層上繁茂生長的海洋性格。泉州，溝通陸地與海洋，連接中國與世界，宋元時期的世界商貿(mào)樞紐，未來的太平洋潛力之城。無論從地理上的橫軸，還是時間上的縱軸，她都在全球化進程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耀眼印記。

世界文化遺產(chǎn)，閩南的孫悟空——泉州，當之無愧。

▲ 始建于北宋的洛陽橋跨江而立，橋頭月光菩薩，低眉默看泉州千年故事。攝影/李文博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編輯：紅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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